[美] 斯文·贝克特(Sven Beckert)著,译者: 徐轶杰 / 杨燕,《棉花帝国:一部资本主义全球史》
绪论
- 棉花帝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奴隶和种植园主、商人和政治家、农民和商人、工人与工厂主不断进行全球斗争的场所。在这一点,还有其他很多方面,棉花帝国开创了现代世界。
- 棉花应用在我们平时花的纸币上、早上用来醒脑的咖啡滤纸上、做饭用的植物油中、盥洗用的肥皂里以及人类战争中的火药里。
- 棉织产品在世界上无处不在,在2013年,全世界出产了至少1.23亿包棉花,每一包大约有400磅重。足可以为地球上每个人生产20件T恤衫。这么多包的棉花如果堆叠在一起,将可以堆成一座四万英里高的巨塔;如果将其前后相接,可以绕地球一圈半。
- 由于棉花产业以这些新方式将各大洲织在一起,它为理解现代世界、现代世界典型的极大的不平等及全球化漫长的历史和资本主义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等问题提供了一把钥匙。
- 我们常常紧盯着城市而忽视农村,紧盯着欧洲和北美现代工业奇迹,而忽略工业与世界各地原材料生产者和市场的联系。我们往往倾向于把奴隶制、攫夺剥削、殖民主义等事实从资本主义的历史中抹去,渴望塑造出一个更高贵、更纯洁的资本主义史。我们倾向于将工业资本主义描述为以男性为主导,然而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女性的劳动缔造了棉花帝国。
第1章 一种全球性商品的兴起
- 在接下来的1000年里,家庭种植棉花与其他作物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家庭在种植粮食作物的同时种植棉花,在自己和社区对粮食和衣物的需求与统治者对贡品的需求之间取得平衡。
- 简单来说,棉花对于欧洲人是一种异国事物。棉花生长在遥远的地方,据说许多欧洲人想象棉花是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一种“植物绵羊”。中世纪的欧洲还流传故事说,小绵羊长在树上,夜里弯腰喝水;此外,还有关于绵羊通过低茎长在地上的传说。
- 精明的观察家肯定注意到,欧洲第一批棉纺织品生产者,无论意大利北部人还是德意志南部人,失败的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征服供应他们棉花原材料的人。这是一个不会被忘记的教训。随着16世纪接近尾声,一个全新的棉花产业崛起,其重点将是大西洋,而不是地中海。欧洲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国家权力的介入才能保证在这些新贸易区中获得成功。
第2章 缔造战争资本主义
- 棉花种植和生产的方式与地点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同时棉花作物以一种令人震惊的方式将整个世界整合在一起。对棉花产业的重铸最初并不是来自技术进步,也不是来自生产组织方式的优势,而是源于一个更为简单的原因:跨越大洋投入资本和力量的能力和意愿。
- 当欧洲人涉足生产领域后,他们将其经济命运与奴隶制捆绑在一起。帝国扩展、掠夺土著和奴隶制这三个步骤,在建造全新的全球经济秩序,以及资本主义的最终出现中,处于核心位置。
- 帝国扩张以及欧洲人日益在全球棉花贸易中占主导地位,进一步促使亚洲知识向欧洲转移。欧洲制造商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取得这些技术,以在价格和质量上与印度制造商竞争。事实上,欧洲开始制造棉产品,是建立在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工业间谍活动上的。
- 帝国扩张、奴隶制、土地掠夺——战争资本主义——为欧洲各国国内依然很小且技术落伍的棉纺织业奠定了基础。
- 通过缔造战争资本主义幅员辽阔的领域,奉行与欧洲本身完全不同的规则,欧洲人不仅仅创造了“大分流”和工业革命的条件,而且还反过来在欧洲本土创造加强国家力量的条件,这相应地又对创造棉花帝国至关重要。到1780年,整个欧洲,尤其是英国,已经成为世界棉花网络的中心。
第3章 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
- 正如20世纪20年代一位观察家所写的,凭借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格雷格及其同时代的人“用一代人的精力将棉花帝国从东方强夺过来”,改写了全球棉花制造的整个地理格局。
- 在工业资本主义的核心创造这样一个状态,是各种不同利益关系的复杂的博弈的结果。崛起的制造商集团极力要求自己的利益得到承认,与此同时,政治家和官员也逐渐认识到,自己在世界上尊贵的地位依赖于大不列颠迅速增长的制造能力。制造商集团同与其竞争的利益集团(如东印度公司)和精英集团(如贵族地主)展开了斗争。然而,由于商人和制造商积累了大量国家仰赖的资源,因此资本家可以将他们对国家经济不断增长的重要性转变为其政治影响力。
第4章 攫取劳动力和土地
- 人类曾经如同植物一样,就在命运创造它们的地点生活并死去,我们已经远离了这个时代……但是在所有出于好奇心、野心或对奢侈品的热爱而展开的旅程中,没有哪个在成果的重要性、广度和施加的影响力上,能与这不起眼的灌木产物的运输相比,也不能与制造业让棉树产品走上的旅程相比。棉花产品的变化无穷,正如我们自己的渴求和欲望一样。
第5章 奴隶制盛行
- 棉花种植的迅速扩张更容易实现,这是因为烟草和棉花存在着大量相似性;此前积累的前者的耕种知识可以用于后者。此外,一些原来用于将烟草运送到世界市场上的基础设施可以转而用于运送棉花。而且在18世纪的革命期间,种植园主和奴隶在西印度群岛和北美之间反复往来,带来关于棉花种植的更深入的知识。例如,1788年,圣克罗伊岛的奴隶主在美国售卖一名奴隶时,夸奖他“熟悉棉花种植”。西印度群岛发明的奴隶-棉花种植模式此时已经传播到北美大陆。
- 1803年,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使得美国的领土几乎增长了一倍,1819年,美国从西班牙手中得到佛罗里达,1845年吞并了得克萨斯。所有这些获得的土地都有非常适宜棉花农业的土地。事实上,到1850年,美国有67%的棉花产自半个世纪前还不属于美国的土地。羽翼渐丰的美国政府建立了一个军事-棉花综合体。
- 被攫取的土地、奴隶劳动,以及给予了奴隶主对劳动力极大处置权的国家统治,这三者的特殊结合给那些拥抱它的人带来了极其丰厚的利润:早在1807年,密西西比州的一个棉花种植园据说返还了22.5%的投资。
第6章 工业资本主义起飞
- 渴望利润的企业家和渴望权力的统治者结合成完美的团队,机械化的棉花工业借助他们的力量,成功地将维瑟河谷、巴利亚多利德和世界大片地区殖民化了。
第7章 动员劳动力
- 将工人迁入工厂的能力成为棉花帝国胜利的关键。结果,一道鸿沟横跨在世界上那些能够动员劳动力的政治家和资本家与那些做不到的人之间。要想说服成千上万的人放弃他们所知道的唯一的生活方式,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安装新的机器。
- 从18世纪80年代开始到1861年的棉花帝国实际上依靠两种截然不同的劳动力形式、两种截然不同的生产组织形式。大西洋西岸是充满活力、不断扩张和利润丰厚的奴隶种植园,这是欧洲人自16世纪以来一直在建立的非常活跃的战争资本主义的最新产物。在欧洲本身以及在新英格兰地区和世界上其他一些地区,也出现了一个更加新颖和更有活力的生产组织:工业资本主义,有着以受薪劳动力为基础的纺纱和织造工厂,生产力十分强劲。通过一群商人的中介作用,这两个系统并肩成长,互相靠拢。资本以商人为代表,促进了奴隶棉花种植园和受薪劳动力棉花工厂的迅速扩张,将两个看似相对立的遗产连接起来——直到其中一个倒塌的那一天。
第9章 一场震荡世界的战争
- 正如《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s)在1861年所说,美国在世界棉花市场上取得了这样的成功,是因为种植者的“土壤肥沃无比,不必花费任何成本;其劳动力一直非常充沛,而且不断地持续增加中;用来清理和运输棉花的安排和商业组织都很到位”。
第12章 新棉花帝国主义
- 事实上,这些国家持续面临的核心问题与1865年美国棉花工人解放时的问题相同:如何激励农村种植者为世界市场种植棉花,即如何实现农村的转型。正如法国殖民地棉花协会所说的,获得土地很容易,但土地“需要武器,即劳动力”。
第13章 重回全球南方
- 棉花工业化进入中国的时间比美国、日本、印度或巴西晚。这并不是因为中国缺乏棉花制造经验、难以获得原棉、缺乏市场或资本,或无法获得现代制造技术。我们知道,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古老和最大的棉花生产复合体之一,事实上,直到19世纪中叶,中国农民才是全球最重要的棉花种植者,而且几乎所有棉花都在国内制成纱线和布料。
第14章 结语:经线和纬线
- 今天的棉花帝国依然和过去250年一样,跨越巨大的地理距离,将种植者、贸易商、纺织商、制造商和消费者在不断变化的空间安排中联系在一起。这种根本性的创新,即跨越空间的联系,最初是在战争资本主义的罪恶的熔炉中将奴隶制和雇佣劳动联系起来而形成的,此后一直是棉花帝国的核心。然而,这些联系的地理位置发生了根本变化。曾经是棉花帝国中心的节点(例如兰开夏郡)已经被边缘化,而以前不重要的节点,特别是中国,已经成了它的核心。
- 资本主义革命毕竟永久地重建了我们的世界,就像世界上的织机永久地制造出新材料一样